3104海里星辰与你

刻印

第二章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实时新闻。就在刚才，下午4点左右在宇田川第二区发生一起凶杀案，死者为一名年龄在25岁左右的男子，案发现场遗落了疑似掺有剧毒的香烟，尸体被发现时身上有多处被殴打的伤痕，具体死因还在进一步……」

   成濑领关掉电视，浑身卸了力把自己陷进沙发里。午后的阳光照进来还很刺眼，他抬起手臂遮放在眼前。

   宗田充，out.

   ……

「睡不着？」

「……冷。」

赤脚的少年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眼睛干干净净地一眨不眨。

「那……要一起睡么？」

「嗯。」

然后就挪了一块空间，身边因为有另一个人的重量而陷下去的那种感觉陌生地让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就背过身不去面对他，明明是个默不作声终日放空的小孩子，但是意外地在这时候感受到了压迫感呢。

身后就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有些意外刚说着睡不着的人这么快就入睡了，转过头去看看他，仰面躺着睡颜有些微微地面向自己，还是白日里那副冷冷淡淡不温不火的样子。

不，或许不太一样？

不管怎么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呐。

虽然做过那样的事，但是其实也是会撒娇的？

嘛，谁知道呢。

成濑领这样想着，轻轻地把手覆在那个孩子的眼睛上。

这个世界，可是很糟糕的呢。捏碎犯罪者的颈骨时手上筋脉搏动的触感，冰凉的手铐扣在手腕上的质感，所谓被害者的可悲与所谓正义者的声讨——都只是一部分罢了。

你不要看。

……

事到如今为什么要想起那孩子刚和自己住在一起时候的事呢。

成濑领把遮挡光线的手移开一点，对自己莫名其妙陷入的回忆露出一个有点自嘲的轻笑。

是我赢来的武器呢，那个孩子。即使在还是孩子的年纪，也已经有着十足的攻击力了。最难能可贵的是，没有其他人那些可笑的感情。

说什么信任啊羁绊啊，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背叛这个词太普通了。只要有自发意识就一定会有欲望，每一个人都会理所当然地把事情导向对自己有利的那一方向去呢。但是他不会，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像一台最精细的机器，输入了名为「成濑领」的数据，从此以后就只听一个人的话。

再后来他第一次为自己动手，对象是一位年近半百的律师。银色的刀刃干净利落地刺进腹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他来过的痕迹。办公桌上，审判的塔罗牌好好地躺在红色信封里。

完美地完成了指示。

那一刻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呢？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连复仇的快感都感受不到。

他把手举起来，逆着夕阳照过来的方向手指透着一点橙红的暖色。

肮脏的，泛着腥气的，血。

是清楚的，明明动手杀人的是他，但是脏掉的一定只有自己呢。

躺在沙发上扭头去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

。

。

慢死了。

 

灯没有开。

不在家么。

站在楼下仰头望着的铃木一郎这样想着，眼神有些无措地闪烁。想了一下还是又重新闻了闻自己身上，四下看了衣服有没有刮破擦脏的地方，确认没问题了之后才迈向旋转门。

上了楼小心翼翼地扭开门进去，房间里静悄悄地黑着。走了几步就见到那个人又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让他等了很久呐。

一郎绕到沙发旁，像往常一样姿势地趴在成濑领头顶那边的扶手上。

今天的事情稍微有些麻烦。要为下一步设好局，不能由自己来一次弄干净。把那位社长的烂摊子处理好花了比预计更多的时间，以至于后来自己都有些心急。

不论是去做什么成濑领都一定会等自己回来这已经成为习惯。

而这一点也是等到自己终于懂得了一些事的时候才意识到。

所以，领，我已经长大了呐。虽然还不曾这样直接地喊你的名字，但是这样一直追逐着追逐着，就可以去到更近的地方看着你了。

沙发上的人呼吸很浅，在那么安静黑暗的空间都觉得微弱。

……

「所以，根据医生的诊断，我的辩护人不具备刑事责任能力。请立即判处无罪释放。」

话音刚落法庭就惊起一片欷歔。而那个清润的声音就这么穿越整个法庭嘈杂的人声，直直地灌进自己的耳膜里，胸腔里，像一瞬间沉入了几丈深的水底，周遭缓慢地鸣响起来的水声和抬起头望见的晃动不堪的水面，有一个唯一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困在重重警卫身后，穿着单薄白衣双手双脚都被铐住的少年向声源处望去，站在被告人律师席位的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若不是那身黑沉沉的西装，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软乎乎的看起来大概不过是一副少年的样子，但是侧颜虽然是笑着却有种不容侵犯的疏离感，一张明明是男人却更想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的脸。

那个人像是感受到了他直直地盯着不动的视线，向他回望了一眼，之后眼角眉梢都温软了下来，抿起嘴冲着他轻轻地笑了。

成。濑。领。

就是在这一天，这个近乎空白的灵魂，刻上了属于这个名字的烙印。

……

一郎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眼神看着成濑领。大概是因为睡着的缘故，那个人全没有了清醒时那种冷淡疏离，现在整个人缩在沙发里，看起来很小很柔软的一团，光着脚蜷着膝盖，双手虚握成小拳头搭在耳边，睡得沉了脸颊都有一些微微地泛红，向外翘起的一撮刘海随着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

好想，抱抱他。

想把这个人一整个儿地圈进自己怀里——现在的自己是足够做到的吧——想把这副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站得很直很直的骨骼紧紧地扣进自己双臂，想把他的头用点力气按在自己胸前，让他的呼吸打进自己的心脏然后我们的心跳就统一到一个频率，想要抚上他总是绷紧表情下巴扬起一点点看人的脸，让那个总是抿起嘴的人因为自己手心的温度露出不一样的表情，想要用力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奇异香气，让这个味道融进自己血液流淌遍整个身体。

好想抱抱他。

这个声音带着经久积淀的那些琐碎情绪，从身体最深处的地方一点一点侵蚀上来，吵闹着叫嚣着无法抑制。

想抱抱他。

抱抱他抱住他抱抱他他他——

「你在做什么？」

躺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表情声音都已经清醒得感觉不出是刚刚睡醒的人。

一郎愣了一下，才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双臂已经环住了成濑领的肩膀，成濑的问话就从靠在他脖颈附近的位置传过来，让他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

成濑领就在他僵住不动的时候平静地推开了两人的距离，又缩后一点坐起来，看着面前人不太寻常的样子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嗯？怎么不说话呢？」

一郎呼吸有些乱，恍惚地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困惑表情抬起头看着成濑领。

「……我要……怎么办呢……领。」